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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烨坐下后,直接开吃,算是有些不知礼数,不管过程如何,人家请你入座理应先敬上一杯酒。

老者也不气恼,注意力都在刘旺身上。

“与老夫说说,军中效力几何?”

“十二年。”

老者微微颔首:“老卒,先锋营探马,难得,四关先锋营皆是虎贲之士,你能百战而归殊为难得,文德。”

“在。”

中年人弯下腰,极为恭敬。

“替老夫敬他一杯。”

“是。”

文德拿起酒壶倒了两杯,一杯给刘旺,一杯自己饮。

刘旺却不接,摇了摇头:“伴少爷左右,不吃酒。”

“倒是知规矩。”

老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齐烨的身上:“出自哪家府邸?”

“幽王府。”满嘴干果的齐烨含糊不清的说道:“出来闯码头,道上的兄弟给面子的叫声齐公子,不给面子的喊一声齐哥就好。”

“幽王府?!”

老者先是一愣,紧接着满面戏谑之色:“原来你便是那京中人人喊打的幽王府世子。”

“让您贱笑了。”齐烨不以为意:“是人是鬼都能埋汰我两句,怎么的,我招惹过你?”

文德冷笑道:“你若招惹过我家老爷,焉有命在。”

“怎么的,你家主子是汉尼拔啊?”

文德刚要还口,老者又看向刘旺:“可惜,可惜了。”

刘旺:“敢问老丈何意?”

“军中生死十二载,百战归京却只落得如此下场,伴在个世人不耻的浪荡子左右,如何不可惜。”

刘旺猛皱眉头,齐烨倒是没怒,笑嘻嘻的问道:“老登,我问你,这孩子是你什么人。”

并非齐烨没素质,而是心中有气,救了对方孩子,对方却话里话外挤兑他,自然没什么恭敬。

“老夫孙儿,如何。”

“刚才我是不是救了他的命?”

“或许是。”

“还或许是,从后拽根本拽不出去,要么疼死,要么背过气晕死,对吧。”

“或许是。”

“行,就算或许是,然后呢,然后你处处恶心我?”

齐烨给自己倒了杯酒,一饮而尽,满面讥讽之色:“就算我名声不好,可你现在是教你孙子为人处世的道理对不对,你就是这么教育孩子的,对待恩人就人云亦云,别人骂,你也骂,那别人还死呢,你咋不去。”

“好狗胆!”

文德勃然大怒,刚要发作,老者却摇了摇头,露出了沉思的表情。

过了几秒,老者又笑了:“有道理,文德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再代老夫答谢。”

“是。”

文德深吸了一口气,冲着齐烨施了一礼:“不敢代我家主子言谢,权当某谢过齐公子出手相助之恩。”

“行吧,无所谓。”

齐烨挥了挥手,继续胡吃海塞。

老者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,笑吟吟的说道:“听闻当朝天子要夺了你这幽王府世子的爵位,是也不是。”

“是啊,怎么的。”

老者笑意更浓:“如何作想?”

文德双眼一亮,还是自家主子高明,明明对这小子厌恶到了极点又不好发作,那么提及此事,一旦这小子开了口,便是大祸临头。

齐烨擦了擦嘴,心不在焉:“什么如何做想?”

“你这世子虽恶名累累,你爹幽王却战功赫赫,子之过,自然比不上父之功,便是功过相抵也不足以要你贬为庶民,你心中就不怨?”

“当然怨。”

齐烨翻了个白眼,满腹槽点。

“少爷。”刘旺吓了一跳:“不知此人底细,慎言。”

“三天后我世子体验卡都到期了,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。”

齐烨拍了拍肚皮,没好气的说道:“我闯祸归我闯祸,又没招惹宫中,宫中操哪门子闲心,狗拿耗子多管闲事,凭什么将我贬为庶民。”

文德乐了,老者也乐了,乐的很奸诈:“是与宫中无关,可你幽王府与太子少师府订了婚约,你这小子如此放浪形骸,太子少师府自是颜面大失,是也不是。”

“神仙难日打滚逼。”

齐烨耸了耸肩:“当初订婚的时候我幽王府逼迫季家了吗,没有吧,还不是看那时我家声望无二才同意的,现在我家不行了,要退婚,我没说季府出尔反尔就不错了,还怪我?”

“神仙难日打滚…”老者一头雾水:“何意?”

“你说呢。”齐烨嘿嘿一笑:“这地方是干什么的?”

老者面露思索之色,片刻后,一拍大腿,哈哈大笑,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
齐烨没好气的嘟囔道:“笑点这么低吗。”

“你果然是个放浪形骸的混账东西。”

老者止住了笑意,又是连连点头:“话糙理不糙。”

说完后,老者看向文德:“这市井之言有趣,有趣的紧,知道是何意吗?”

文德张了张嘴,想骂人。

后知后觉的刘旺也突然哈哈大笑,明白了什么意思,随即望向唯一没笑的文德,略显奇怪。

“这位兄台为何不笑,是天生不会笑吗?”

文德:“…”

“反正宫中都下了旨意,贬为庶民就贬为庶民吧。”

齐烨又饮了一杯酒:“谁叫人家最大呢,光要我的世子头衔,没要我小命,不错了。”

老者难得主动给齐烨倒了杯酒,面色莫名:“倒是看的开,只是为何听起来你还是有怨气,对宫中,对当今天子有怨气?”

“有吧,一点点。”

“果然是有。”

“有又能怎么样。”

齐烨也是真的不怕死,或者说是完全没适应现在的处境,大大咧咧的说道:“谁还没个人生污点了,陛下难道就没有。”

文德神色剧变,老者笑容有些牵强:“你这话是何意?”

“世人皆知,陛下也是十来年前夺的前朝龙椅,民间不是有传言吗,前朝天子一大家子都是自缢而死的,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自缢而死的人后背十来处刀伤,这不是扯呢吗。”

老者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:“你莫不是说…当今天子得位不正?”

“正不正的已经无所谓了。”

齐烨拍了拍肚皮,站起身准备要走:“反正在我心里是无所谓,禅让,这可是禅让啊,主动退位,你就说各朝各代那么多君主,别说才五六十岁,就是七老八十的,谁禅让过,执掌天下大权,这权利谁放下过,谁能真心实意的放下,屈指可数吧,就咱大康朝天子这气度,这胸襟,这魄力,你就说还有谁吧,就凭这一件事,哪怕当皇帝期间什么政绩都没有,不敢说是圣君,至少是明君,绝对的明君,要我说,禅让个屁禅让,陛下能有这心胸,再辛苦辛苦干个二三十年皇帝也不错,干到真的干不动了再退位也不迟,哎,这才是真正的可惜了。”

说完后,齐烨转过身:“走,旺仔,继续溜达去。”

“啪”的一声,老者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,震的酒水四溅。

“慢着!”

老者瞳孔扩张到了极致,凝望着齐烨。

那直勾勾的眼神让回过头的齐烨心里直打哆嗦,仿佛面对一只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。

“坐!”

一声“坐”,声如洪钟,老者面色发红,极为激动:“入座,来,与老夫痛饮三杯…不,痛饮三百杯!”

再看文德,一脸莫名之色,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起了齐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