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宇文期沉默了许久。

旁人看不出他的情绪,只能瞧见,他那只放在膝上的手,掐紧到没了血色。

李良战战兢兢地安慰他:“王爷,您节哀……。”

“滚。”宇文期的声音,像洞穴中的野兽低鸣。

吓得李良不敢再说话。

过了片刻,他才死死咬着牙,一字一句地道:“查,给本王查,是谁下的手!本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!”

“不用王爷吩咐,奴才已经派人去调查了!大理寺的魏大人也会相助。”李良说。

宇文期闭了闭眼。

他难过,又愤怒,更惆怅。

昭歌竟就这样死了,他还没有同她重归于好,她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人害死了。

心底似乎有一股暗流在肆意涌动,他强压下不适。

一整日的时间,他都心不在焉。

而此事亦传到了万安殿。

兰妃惊诧之后,蹙眉叹道:“真是晦气!她才嫁来一年,便叫我儿成了鳏夫!这说出去,到底不好听。”

方嬷嬷警惕地看了眼四周,小心提醒:“娘娘,现在就别说这些了,小心叫人听去做文章。”

“……知道了。”兰妃脸色不太好看,没再说什么。

孟昭歌的丧礼,本该在次日举行。

但褚帝身子刚好转没多久,兰妃觉得举行丧仪太过晦气,反正孟昭歌尸体也没了,不急着下葬。

她便和宇文期商量,暂且将孟昭歌死讯压了下去。

除此之外,荆王府的所有人也都被下了封口令。

梅苑的一众侍女,整日以泪洗面,孟如愿将自己关在房间,形如枯槁。

而那母子二人,伺候着褚帝,装没事人。

一晃,过去十来日。

褚帝终于恢复,开始重新上朝。

可这日,宇文期却毫无预兆的病倒了。

他在下朝的路上,忽地喷出一口鲜血,昏了过去。

醒来时,褚帝正围在他床边,担忧地看着他:“你这傻孩子,朕身边有的是宫人伺候,你何必如此亲力亲为,这不就把自己累倒了。”

兰妃对他使了使眼色。

就在方才,她泪眼汪汪的,添油加醋叫褚帝以为,宇文期是为了照顾他,劳心费神才晕倒的。

宇文期心领神会,“儿臣只是总觉得,亲力亲为更为安心。儿臣还年轻,不算什么大事的,父皇回去休息便是。”

母子俩天衣无缝的配合,叫褚帝感动得老泪纵横。

又和宇文期说了几句话后,褚帝才离开。

他一走,宇文期便痛苦地闭上眼睛,紧紧握住拳头,用尽力气般砸着床。

“期儿!你这是做什么!”兰妃慌忙上前按住他。

宇文期双目猩红,声音嘶哑:“母妃,她死了,她死了。”

兰妃一顿:“期儿,你莫非是为了孟昭歌……”

话音未落,便见宇文期额间青筋凸起,全然是崩溃边缘的模样。

难道,期儿对孟昭歌,已经动了真心了?

兰妃错愕不已。

“期儿,你告诉母妃,你是不是已经心悦孟昭歌?你这孩子,怎么什么都不曾告诉我呢?”

宇文期沉痛地喃喃:“我不知道…母妃,我不知道……”

“在此之前,我也以为我对她,只是利用。我以为我只是对她有了一点点心思。可她死了,我……”

“你吐血了!”兰妃低声道:“这哪是什么一点心思!”

宇文期不说话了。

兰妃只觉一阵头疼,她心绪复杂。

原本,她还觉得孟昭歌死了,期儿也不喜欢她,正好给月柳腾地方。

可现在,她儿子却为了孟昭歌吐血了!

兰妃心疼不已,正想再宽慰几句,却见宇文期闭上眼睛:“母妃,你先出去吧,让我静静。”

“那你好好休息。”她只能替他压了压被角,离开了房中。

一出去,李良便迎上前:“娘娘,王妃的死讯,究竟何时公布?这么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个事儿。”

兰妃心烦意乱:“两日后吧,等期儿好点!”

这个孟昭歌,早不死,现在死。

弄得她儿子如此伤心。

夜幕,满天繁星。

静谧的竹林,被月色的光亮弥漫。幽深的小径上,有道蓝衣身影,提着草药篮子,回到竹楼。

房中燃着蜡烛,照亮了女子毫无生机的脸庞。

“还不醒。”他眉心一拧。

已经十五天了,他将她从崖壁的树干上救走,百般照料,竟还是不能救活她。

算了,人各有命。

他心中低叹,继而去熬药去了。

而床榻上昏迷的女子,正是孟昭歌。

她做了个梦。

梦中,是一片荒芜的院子,杂草横生,破砖烂瓦。有个男子,衣衫破旧,拄着拐杖,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中。

隔着墙壁,他试图和那边的人说话。

“今天你如何了?”

那边的女子,声音死寂:“又赖活了一天,不过我的指甲开始脱落了,大概真快死了。”

“那是快了。”他和她聊着天,坐在地上,“等你死后,我也跟你一起走。”

女子失笑:“我刚来这儿时,你总鼓励我,说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
他叹了口气:“可你这座青山,已经成了废山了,还不如去投胎。”

又劝她:“得认命了,我们斗不过别人,下辈子,得躲着点恶人。”

她便沉默了好久。

真不想认命啊。

一道墙,隔开两人,两双同样空洞麻木的眼睛,仰头望着灰扑扑的天。

画面一转,则是孟昭歌无比熟悉的场景。

她被宇文期掐死在了房中,尸身流脓,面色枯黄,没半点尊严可言。

穿着龙袍的男子,大步走出破败的宅院,忽地有道声音,撕心裂肺的从一墙之隔传来:

“宇文期,你会有报应的!”

年轻的帝王眉眼掠过厉色,随即吩咐:“把他给朕提过来。”

侍卫争先恐后地冲到隔墙的院子。

然而,下一刻,却只听得‘砰’一声,侍卫们张皇失措地赶回来,跪在宇文期面前。

“回陛下,那人…那人跳井自尽了!”

……

孟昭歌睁开眼时,被外头耀眼的阳光,刺得眼睛疼。

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,想动,却发觉浑身都疼,骨头似乎散架了。

正迷茫时,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
她眯着眼睛,只能看见他修长的身影。

是个男人。

下一刻,她对上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。

“裴玉……”孟昭歌愕然。